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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点,不时回头貌似在说着什么,父亲不住点头的同时视线却瞄着母亲的左手,他的右手每次悄悄靠近想牵起她的手时,母亲一回头,他就把手倏地缩回了口袋。这个场景,宋每次回想起来,都觉得异常窝心。在他们的爱情中,宋更多的是像个坐在VIP席位的观众,最近距离感受他的温柔和她的幸福。一切本来非常美好,生活按部就班地走向幸福。没想到叔叔一语成谶,这对夫妻竟然遇到了命运这个老套又残忍的编剧的捉弄。宋上大学那年,母亲确诊是癌症晚期。宋爸疯了,把医生摇得跟色子似的反复求道:“多少钱都行,我老婆不能死啊!多少钱都行,我老婆不能有事!求求你了医生!求求你了!”那是宋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求人,也是宋第一次看到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像个孩子一样。在那之后,宋爸什么都不干了,只是到处求名医、找进口药,只要听说有效,不管三七二十一都要去试一试。医院换了好几家,各种治疗都试了,效果还是不明显。几个月下来,宋就没见他咽下过什么东西,整个人瘦了一圈,皮带都宽了两个扣眼。宋妈这些年就没吃过苦、受过累,这病着实让她越来越受煎熬。尤其是爱美的她日渐憔悴,有时候难受起来就不让宋爸进去看她。宋知道,她想在父亲心中一直是美好的,不想让他看到她狼狈的一面。宋妈说就当是替宋爸还债了,万般带不走,唯有业随身,也许自己过得太舒服,天都看不过去了,把上辈子的福报都花完了,所以用阳寿来补。有一次她悄悄跟宋说:“我最担心的不是你,而是万一我真的走了,你爸可怎么办啊,这糙汉子可别乱来啊……”宋曾经以为他这个VIP观众看的是一场喜剧,谁知一转眼,喜剧变成了悲剧,百般滋味个人尝。拖了一年,她还是去了。彻夜守灵的时候,总看到宋爸一个人在喃喃自语,好像在跟宋妈对话似的,一会儿笑,一会儿皱眉,一会儿又拿头撞墙。看得众亲友胆战心惊,生怕他一时冲动。好在宋爸最后没做傻事。但那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,什么都不想做,成天拿着宋妈生前的衣服、物件,闷在房间里,饭也不好好吃,就是不停地喝酒。宋住校,每周只能回来一次,每次回来都要好好打扫整理一番,心里难受得很。祸不单行,那一年,全国严打,宋家所在的小镇的地下赌场被告发了,小赌场被当场端掉,宋的叔叔作为代理老板被刑拘。开赌场,肯定要坐牢的。宋爸听说宋叔被抓了,主动自首扛了大头。所幸镇子小,他平常也确实没做什么坏事,抓不到什么实证,上下斡旋,最后宋叔被判了一年三个月,宋爸被判了两年。很多年后,一切都过去了,看着已经习惯喝茶、念经、晒太阳的慵懒老头子,宋突然想起一个疑问:“爸,妈当年说了什么遗言啊,当时我不在场,你也一直不肯说。”老头子神色一下变得柔和起来,略带窘态地说:“你妈走之前回光返照,突然眼睛很亮,跟我撒娇,想听我唱段越剧。”“我当时很为难,我哪会唱越剧那种玩意儿啊,也只能硬着头皮唱了一句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》,不过我唱的是——天上掉下个好老婆,似一朵轻云刚出岫……然后我就说真不会唱了。”“这样啊,那妈怎么说?”宋爸的嘴角是笑着的,眼角却渗出了泪。他说:“你妈就一直笑个不停,最后说了一句‘真难听’。”宋说到这里,咖啡馆里已经无比安静。明前茶与波斯猫午歌明前茶是他的初恋寄来的。时间还在三月里,日光金贵,特别是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。他从快递小哥手里接过包裹,看了地址,却没有急着拆开,只是端正地摆在桌上的一簇阳光里。蓝眼睛的波斯猫是去年夏天意外捡来的。一场暴风雨过后,小家伙蜷在他的窗外喵喵直叫,他开窗将它迎了进来,用一条长浴巾为它拭去了浑身的雨水——它的蓝色眼睛似海洋结晶,他望了一眼,便沉醉其中。他有新书出版,会第一时间想着寄给初恋。他会在封面上写些常见的问候文字,签名简短而娟秀,仿佛唇角隐秘的微笑。大概四年前,他的第一本小说出版,她读到后,通过出版社联系上了他——多年未曾联络,生分地寒暄了几句,他们便找不出合适的话题让谈话继续,但好像一时又舍不得挂断电话。她说:“新收购了一家茶厂,不如寄些明前茶给你。”他说:“好。”电话里又陷入沉默,片刻,他和她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句“珍重”,才化解了最后的尴尬。蓝眼睛的波斯猫其实很喜欢他写作时的样子。他有豁亮的脑门,在月光下扭亮台灯时,额前便闪出床前明月光一般的智慧与温柔。它起初不太懂这位新主人,他总是双手在键盘上一阵忙碌,自言自语,时而又停顿下来沉默无声。他有时会望向它,浅笑一眼或者泪光点点,再埋头写下去。它想,在它爱上男主人之前,他一定先深深地爱上了它。不然他怎么会抚摸它狭长而性感的背,又在它海蓝色的眼睛里陷入深思?明前茶的味道其实很寡淡。茶叶在沸水浇灌的瞬间向四周旋开,跌跌撞撞地挤满透明的玻璃杯壁,叶片翠嫩,上下弹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