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马踏庐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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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舞台中央,不再是溪水,而是一口深不见底的竖井,井壁布满抓痕,血迹斑斑。井底传来微弱的敲击声,三长两短,是戏班暗号:“我还活着。”
    一位女子缓步登场,面容憔悴,锁链缠身,却是风华绝代的眉眼。她正是阿禾,扮演自己。
    她唱道:
    >“十载寒石冷如冰,
    >我以骨为笔,血为墨,
    >写尽人间不敢言之事。
    >他们割我舌,断我声,
    >却不知心音难封,魂曲不灭。
    >我的女儿啊,你在哪?
    >是否也被人唤作‘不祥’?
    >是否也曾在夜里独自练台词,
    >像我当年一样?”
    井外,昭娘登台,手持铜铃,回应:
    >“娘啊,我在。
    >他们叫我小满,说我是野鬼托生;
    >可我听见了你的呼唤,
    >在每一个梦里,在每一次铃响时。
    >如今我来了,带着千人之声,
    >要为你敲开这地狱之门!”
    两人对唱,声浪如潮,一波波冲击井壁。井中骸骨纷纷抬头,口中泥土脱落,开始齐诵《孤儿问月》片段。那声音越聚越多,竟形成一股音流,直冲云霄。
    突然,北境方向传来轰鸣。
    雪山崩塌,一座冰窟显露??正是当年溶洞的延伸。数百具白骨被音波唤醒,缓缓爬出,手中仍握着断裂的戏具:鼓槌、笛管、铜锣片……它们排列成阵,面向南方,齐齐跪拜。
    而在冰窟最深处,一道铁门缓缓开启。
    阿禾的身体,真的还活着。
    瘦骨嶙峋,皮肤苍白如纸,双眼失明,但嘴唇微微颤动,似乎在默念戏词。她手腕脚踝皆戴玄铁镣铐,锁链连入山体,竟是以邪术“噬音诀”镇压其声??只要她开口,便会反噬自身经脉。
    昭娘泪如雨下。
    她跃下戏台,不顾一切奔向北方。身后,无数少年追随而起,捧着火把、剧本、乐器,组成一支“言旅”。他们中有牧羊少年、渔夫、画师、乞丐、盲诗人……来自四面八方,皆因梦灯感召而来。
    这一路,风雨兼程。
    途经一座死城,城墙刻满“噤”字,百姓麻木如傀儡。昭娘登高一呼,唱起《铃儿叮咚响》,歌声穿透迷雾,唤醒三人记忆。三人痛哭流涕,撕毁家规,烧掉族谱,加入队伍。
    再行三日,遇官府设卡,禁止携带“私戏录”通行。官兵欲夺剧本,一名老渔夫挺身而出,展开舱壁誊抄全文,一字一句朗读,声震山谷。官兵耳膜破裂,跪地求饶。
    第七日,抵达冰窟。
    昭娘立于门前,举起铜片,轻声道:
    “我说真话,我听真话,我护他人说真话的权利。”
    铜片嗡鸣,裂纹中迸发青光,直击铁门。门上符咒寸寸剥落,锁链崩断。
    她推门而入。
    寒气扑面,却闻一丝微弱的哼唱??是《孤儿问月》的调子。
    阿禾睁不开眼,但嘴角扬起笑意:“是你吗?我的铃儿响了。”
    昭娘扑上前,紧紧抱住她:“娘,我带你回家。”
    就在此刻,大地震动。
    七道黑影再度现身,竟是长老残魂借尸还魂,附于冰尸之上,欲施最后禁咒:“万籁归寂!”
    他们合力结印,天空降下“无声之雪”,凡被覆盖者,喉部冻结,永不能言。
    危急关头,昭娘将母亲背起,高举铜片,怒吼:
    “你们可以封住我们的嘴,但封不住千万人的心!”
    刹那间,全国三十七万两千五百一十五盏梦灯同时爆燃,光芒汇成洪流,注入铜片。它不再是一枚碎片,而化作一口完整的古铃,悬于天际。
    钟声第八响。
    聋者复听;
    哑者能言;
    死者睁眼;
    冰封解封。
    那场雪,逆流而上,化作雨滴,洒向人间。
    长老惨嚎,身躯碎裂,最终化为灰烬,随风散去。
    黎明降临。
    冰窟崩塌,露出一片开阔谷地。昭娘与阿禾相拥而坐,四周聚集了上千人。他们自发搭建简易戏台,用木板、石块、渔网拼凑而成。
    “我们演什么?”有人问。
    昭娘翻开剧本,发现最后一页多了几行新字:
    >“此剧无终,唯有传承。
    >每一代新人登台,便是新的第一幕。
    >不必完美,不必华丽,
    >只需真诚,只需勇敢。
    >因为戏的本质,不是表演,
    >是祭奠,是觉醒,是反抗遗忘。”
    她合上书,微笑道:
    “今天我们不演《孤儿问月》。”
    众人一愣。
    “我们演……**《新生》**。”
    舞台亮起。
    没有华丽布景,没有名家配乐。只有一个女孩站在中央,手里拿着烧焦的启蒙书,轻声念道:
    “人人生而自由,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……”
    声音起初微弱,渐渐响起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直至全场齐诵。
    阳光洒落,冰雪消融,溪水潺潺流淌。
    而在长安皇宫,皇帝跪倒在编钟之下,手中握着一份密报:**“西街地底黑水已清,骸骨身份查明??皆为百年来失踪的言官、学子、戏子。民间私戏盛行,不可禁。”**
    他苦笑,提笔写下朱批:**“准奏。梦灯之地,永不拆毁。”**
    与此同时,西域沙漠中,牧羊少年正式拜老羊倌为师,学习古老唱腔;东海渔船上,老渔夫将陶罐戏文传给孙子,嘱咐:“将来你要唱给别人听。”;长安巷弄里,乞丐拄拐起身,走向北方,口中哼着《铃儿叮咚响》。
    极北之地,流浪画师完成巨图:万千戏台如星辰分布,红线交织,最终汇聚于一颗跳动的心脏。他在残碑末尾补全铭文:
    **“戏者,祭也;真者,神也;
    说者不死,言即永生。”**
    风雪渐歇。
    山谷中,那扇刻着“待吾声归”的石门,缓缓开启。门内并非墓室,而是一座巨大戏院,座椅层层叠叠,空无一人,却仿佛坐满了等待观戏的灵魂。
    昭娘牵着母亲的手,步入其中。
    台上,剧本静静摊开,第一页写着:
    **“下一幕,请你来写。”**
    她拿起笔,蘸墨,在空白页写下第一句:
    “从前,有一个村子,人人都不敢说话……”
    笔尖落下,整座戏院灯火通明。
    叮??
    铃声再响。
    又一场戏,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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