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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想到皇上是为谁而喜怒无常的，即使福安殿里安放着几个大大的冰盆，权昌的汗还是从脑门子上趟下来了。他是从小就进了宫的，不懂得男情女爱，但是皇上您就是爱也爱个女子呀，后宫里那么多位娘娘难道就没有可意的？可惜皇后薨了，不然或许还能拉住皇上的心。皇上啊皇上，您现在可是上有太后下无子嗣，您可千万别动别的心思啊。
想到太后，权昌更是一阵头疼，哪个当娘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走到邪路上去，说不定已经看出点什么了，前几天才会把郦大人叫进来骂了一顿，那哪是因为喝酒，那是敲打皇上呢。偏皇上不知收敛，转头就又把人召到福安殿了，这不是明摆着跟太后置气呢么。也亏了两人闹了别扭，半个多月没见面，太后那边才没发难，要是以后又跟以前似的常来常往，太后少不得要跟皇上斗一斗法了。
而且这事明摆着是皇上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，人郦大人可是一点动心的样子都没有，不但没动心，态度还很明白，根本不愿意趟这浑水，不然皇上这儿刚有个暗示，他那边马上就避而不见了。
皇上一边求而不得，一边还得应付亲娘……得吩咐底下人小心伺候了，别一个不好被皇上拿来当了出气筒。
平心而论，权昌倒是挺佩服郦君玉的，三元及第、医术高明，小小年纪就在鞑靼、辽东立下极大的功劳，面对皇帝的示好，也保持了文人的风骨，而且这中间还夹着梁鉴的人情，所以真心不希望他没个好下场。
可是又能怎么办呢？不顺着皇上，就看皇上的耐心哪天耗尽了，要是顺着皇上……
权昌小的时候在内书堂读过书识得字，《史记》里有一篇《佞幸列传》，里面当人男宠的就没有好下场，至少也得被史迁记上一笔，卫青、霍去病多大的功劳，就因为在《佞幸列传》里被提到，千秋万代都被人诟病。汉武帝堪称一代雄主吧，他亲娘王太后要杀韩嫣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，要是郦大人真有个三长两短，不说皇上，就是梁丞相能愿意？
想来想去，最好是把郦大人外放上几年，好好当几年官，有了政绩，皇上心思也凉了，回来正可以高升。可惜此路不通，皇上哪儿舍得放人呐，以前梁相就提过却被皇上给驳回了。
死局呐。
元熙见权昌一头的汗，奇怪，有那么热吗？殿里有冰盆，人还热成这样，他一路走过来可不是要热坏，万一再中了暑……想着便走到殿前去迎郦君玉，远远看见绿发红颜绮年玉貌的少年郎款款行来，元熙只觉得心里无限欢喜宁馨。
看见元熙等在门前，郦君玉心里发苦，早知如此，何必跟唐文潜费口舌啊。当然费口舌是小事，自己的名声，这些年辛苦得来的功绩转眼就要化为泡影，想到这些，忽然间便有些灰心，纵然有再大的功劳，在皇权之下也不过齑粉尘灰。即便郦君玉是真男子，元熙对他动了心思他也没办法。
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元熙心里还有顾忌，顾忌悠悠众口、千秋史笔。
恭恭敬敬地行过礼，元熙没有过来伸手扶，郦君玉暗暗松了口气。元熙盯着他看了看，笑问：“听说你病了，怎么了？看着气色倒还好。”
“谢陛下垂问。不过是伤风，不是大毛病，将养几天已经大好了。”
两人规规矩矩的一问一答，权昌偷偷擦了擦头上的汗。
那边郦君玉正向元熙汇报各营操练情况，这些事已经跟马永报过一遍了，又选重要的具折上奏，郦君玉便说一些元熙不知道的细节，元熙问：“你看他们这几个营哪一营军纪最严明，操练的最刻苦？”
“臣此时说了，陛下不免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，横竖亲阅在即，何不待您亲自检阅再做评判。”郦君玉恭谨道。
“你倒是个仔细的，既然朕亲自去看，你害怕朕听了你的话生出私心？”话说得很正大，只是神态语气间却有一丝暧昧的意味。
“京郊十一营，唯有勇毅营臣应急操练过几天的，臣是怕自己有私心。”
“哦——练过几天兵就有私心了。”元熙意味深长的说道。
“不过臣冷眼看去，勇毅营的军服兵器倒要比骁勇营更齐备。”
“有这样的事——”元熙若有所思道。
勇毅营和骁勇营都是皇甫少华管着，对于郦君玉来说都有香火情，有点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意思，同样的主官，郦君玉总不会是说皇甫少华差别对待吧，是什么导致两营装备的差距？“朕记得勇毅营的军服当初是为了安置流民中的老弱妇孺，交给他们去做的？”
“陛下好记性。”郦君玉小捧一把。
“现在还是他们做？”
“是。户部每年拨四千两银子。”
“七千两。”元熙手托着下巴：“合着一个人也就是不到一两银子。”四季衣裳夏天还好说，冬天必得厚厚的才能保暖，这是多还是少呢？
元熙留心了，心想问问户部，看别的营每年军服花费多少，两相对比就知道了。“其他营怎么样？人数呢？”
这个郦君玉就不多说了，只把各营呈报上来的跟元熙说了一遍。这也就是个幌子，第一郦君玉不可能一个一个去点人数，点看的时候不过是列好了队，站在点将台上一行一伍大概看人数差不多罢了，且不说里面有多少老弱，就是里面有多少真正的兵士都不好说，自从下令整顿，只要有兵部的人来，各营就从别的营拉一帮人过来，好歹把人数补齐，等兵部的官员走了再还回去。横竖兵部的官员有限，也不能全都撒出去，要查也是一营一营分别查看。
上林号称方园一百六十里，那里面大片的林地由苑内居住的海户豢养不可计数的獐鹿雉鸡，其实住不下多少人，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按军籍上十二万人，上林苑根本装不下，只能每营选精锐若干人参加亲阅和围猎，这就给了坐营官捣鬼的机会。
应对的办法倒是有，不过眼下还不是声张的时候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，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打一个措手不及，只怕不能收到效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