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鹫刺身,与众劳役一样,哈腰挥锄,卖力赶工。
少顷,矿洞深处扑来一阵热风杂着锈味的尘埃,文若及身后百十劳役惶然蹲身捂鼻,闭死双眼,待尘埃散尽,纷纷回到原地,继续开矿。
文若一身旧疾,皆拜这尘埃所赐。此处地洼潮闷,气流不通,人丁诸多,空气稀薄,加上洞外大雨压城,矿洞之中,如同蒸笼,平常人不要说在这里待上一天,就算是几个时辰也撑不住,那些驰骋疆场的青壮男丁,在山洞中劳作几炷香的工夫便会窒息昏厥。矿洞之中废尘密布,劳役吸入肺腑,轻者咳喘染疾,卧病不起,重者患上肺痨,咳血而亡,也难怪这些从外地而来的劳役各个打了鸡血似的拼命赶工,恨不得早日离开此地,还土归乡。
文若身后几个脏兮兮的黑脸劳役呛音很重,非本地之人,岁数也比文若年长许多,各个青筋虬枝,瘦骨嶙峋。这些劳役见长史陈卿嗣走后,也耐不住终日劳作寂寞,忙里偷闲,聚成一堆,扯上几句,以解烦闷。
“这长史大人够狠心的,没事糟践自个儿儿子,干咱们这差事,也不怕绝了这根儿香火?”三十出头身材矮壮的黝黑子小声嘀咕着。
“你懂个屁?”稍长几岁的干瘦猴也不甘人后,勾腰埋头,腾出手来抖抖,示意哥儿几个耳朵过来,贴着汗溜溜的耳朵说道:“我可是听长史府的下人说,这长史夫人其丑无比,性情酷辣,活像个母阎罗,而且还不让咱们长史大人纳娶媵妾,长史大人屡次想休了她,为了官场面子一直忍着,自然也不喜欢这个儿子。”
“这还不算完,你们不在交州是不知道,我有个远房亲戚跟我说啊,这长史大人跟曲览大人早就是死党,可咱这位陈公子偏偏跟曲览大人的死对头甘锰走得热乎,你要是陈大人,你能高兴?”另一个拎着铁锄偷懒的汉子长相奇特,活像只几天没吃草的饿黄羊。
“虎毒还不食子呢,好歹也是根儿独苗,就算给点教训也就够嘞。”黝黑子哀声叹道。
“可不,咱们这些贱命这辈子就这样儿了,这小少爷也真是命短,没福气---”
话音未落,一个带着斗笠长相斯文的老奴役插了句嘴:“你们几个长舌妇,咳咳,小心祸从口出。”
“谁是长舌妇?嘿!我说你个老儒生,敢跟我们在这咬文嚼字,也不怕折了你这条狗腿!”黝黑子像挪板凳似的,一把推开绕道而过的老儒生,老儒生瘸了一只腿,站也站不稳,一跟头栽在地上,双手掐着碎石堆,愣是半天没直起腰来。
“站直了再逞能也不迟啊!”黝黑子假意去扶老儒生,走到跟前儿,又在那老儒生肩膀添了一脚,弄得老头滚了两圈,方才停下,这一闹,引得周围青壮是一阵嘲笑。
“官场的事儿,咱平头百姓哪能明白,想掺和也掺和不进去啊。”干瘦猴继而说道。
“那有什么难明白的?”饿黄羊扔下锄头,挺着凹陷的胸脯说道:“为了保住长史之位,舍一个儿子算什么?天下娘们多的是,只要有金有银,还愁续不上香火?”
“可不是嘛?”黝黑子咧着大嘴笑道:“香火都接到人家西宁王妃那去了,我还听说当年咱们的长史大人和西宁王那还是生死之交呢,这桩子丑事儿一闹啊,两人就再没往来咯。”
“不往来又怎样?”饿黄羊一脸亢奋,好像饱餐了一顿似的续道:“那西宁王妃何等美色?那是岭南第一美人啊!换作是我,天王老子不做,我也----”
“你也怎样?”一声鬼魅之音缭绕而过,王乱不知什么时候从众人身后走来,阴声厉色贴着众人耳边追悠哉问道:“说来听听,怎么不说了?啊?”
这几个劳役听得清楚,也知道惹上了麻烦,各个驼背低头,像怕黑的孩子似的缩着身体,一声不吭。王乱仰着脖,阴着脸,呲着半边牙,绕着这几个劳役巡回转去,一个字也不说。王乱越是不说话,这几个劳役越是害怕,头顶汗水把脸上的污渍涤了下来。
“王大人。”铁锄铿锵,余音缭绕,文若已从人缝中走出,立在王乱身后,脸上斑驳泥泞也难掩其愤怒之情。
在朝廷做官,依附朋党才是迁升上策,王乱这十余年的仕途之路就是因无贵人指引,一直无所建树。开元十一年,宰相张说大兴文治,王乱身为明经进士出身,自是经纶满腹,学载五车,只因名讳中带了一个‘乱’字,犯了朝廷忌讳,久不被朝廷录用,被工部封了个小官,派遣到偏远地方做些铜铁监制的杂活儿,从九品迁升至八品,王乱用了近十年时间,所以,像王乱他这样的八品官衔,说官也算,说不算也不算,这中校署之职毕竟是个匠造,不像地方县令那样执掌一方,握有实权,一旦工期结束,其手中职权也就不复存在。因此,王乱处理任何事情都十分小心,就算踩死只蚂蚁,也要先打探清楚这是谁家后院的蚂蚁,稍有偏差,则前程尽弃。王乱做了近十年的工部校署,左迁右升多次,自然不会犯这种不列罪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