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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彻头彻尾的沉默将我本存的一丝希冀抹灭。纵使立场有异,他在我记忆中也非如此冷绝。到底,还是我识他不够彻底。
我抬手去取酒壶,掌心汗水层层叠叠让我几乎拿不稳。酒液在杯中漾起一丝丝水纹,异样的香气萦绕而来。倒这一杯酒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。李世民伸手抵住酒壶,我才发现酒已满杯,不能再添。
恍惚抬眼,眼前之人仍旧是经年前举杯,慨声要与我誓无二志,前路偕行之人,却也不再是他。李世民幽深的双眼紧紧盯着我,我的视线却越过他看到窗外随风而起的白绫,像来自地狱的勾魂幡一般,复又为我填满惧恨,直至义无反顾的毁灭。
我垂眸,将面前酒樽缓缓推到他面前。李世民静静看着我的动作,半晌望住我道:“你愿为我倒的酒,这是最后一杯了吧?”他意有所指,定是已经知晓这专门为他备下的,是夺命的鸩酒。常人临死皆哀,却不见他神色中有一丝波澜,似是早已料到,等这一刻已经良久。
余光看到他拿起了酒杯,我还想问他一句:“你,可曾后悔?”
李世民手势停在襟前。“至今,从未悔过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:“我也相信,离开我之前,你所说的话,句句都是真的。”
他说完,抬手将酒饮下。一灌而入,干脆利落。我心中竟丝毫没有任何解脱之感,而是如同茧丝将我层层束紧,快要窒息。
我将酒壶拿到自己面前,满满倒了一杯。“倘若当日我不曾执意救你,断不会落得今日这种境地。这壶酒,应是你我共饮。”毒酒闻起来异样香甜,入口却苦到酸涩。如同我和李世民之间林林总总,看上去缘深情重,实则苦味自知。时至今日已分不清是谁欠谁,倒不如杯酒将我俩之间一切抹零,各自清白。
酒刚触到舌尖,却被一股猛力打落。我抬眼,看到李世民扶桌站着,长眉紧蹙,脸色愈发白了三分。他张了张口,想说什么却已支撑不住,颓萎倒地。我看着他嘴角渐渐溢出的鲜红液体,心如同被硬生生撕裂。
“我一个人抵命就够了。去阴曹地府那种地方,不需要你陪我……”
我一步步后退,耳中只剩下李世民痛苦虚弱的喘息声。
为什么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人,纠缠在一起却一定要互相伤害?只有一方死去才能了结一切么?若知如此,当初便该毫无瓜葛。
当初……当初……悔不当初。
门被从外猛地踹开,我茫然回头,罗成看了一眼桌上倒出的酒,已明白了一切。他抿唇紧绷着神色越过我,上前探看李世民。我恍惚退出房门,只想离得越远越好。
我和他,离得越远,才能各自安好……
灯芯早已没入油中,灵堂里只仗着奠纸的些许光亮。暗暗沉夜,明了又灭。
手边酒壶已空,我只觉得身体热烫难耐,急需再来一些酒水浇灭,于是起身去取桌上酒坛。没想到竟头晕目眩,脚下一崴跌在灵牌前。一个人紧握着我的双臂将我扶起,我揉了揉眉心,仍旧紧紧盯着暗影中的灵牌。不知是光线不好,还是我眼睛模糊,总也看不清灵牌上写些什么。我想靠近些,身后之人却将我死死拽着。
我回头看那人,指着灵牌喃声道:“你帮我看看,上面写的是谁?”
我只听到那人说:“你喝醉了。”
我受不得他这样敷衍我,气声道:“我自己去看。”踉跄走了几步,上面的字时而看不清,时而又越看越像是李世民。我低声笑了起来,笑着却无法控制垂泪。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哭是笑,站起身定要打开棺木,看看到底是不是他。
罗成死死拉着我,不肯让我上前。他痛声说:“逝者已矣,生者才要更加珍惜。”
方才喝的酒,此刻仿佛都化作了泪。我哽咽得几乎无法说不出话:“离开了,他们就逃脱了。杨广、杨侑、屈突通、屈坚,还有我从未能出世的孩子……他们都解脱了。只有我依然活着,我一无所有,还珍惜什么?”
说完,我又兀自笑了笑,推开罗成,往门外走去。今晚对我来说似乎黑得尤其厉害,凉风吹过,头疼得厉害。
罗成不放心,仍旧紧跟在我身后。我脚步未停,冷声说:“别跟着我。”脚步声果然戛然而止,罗成的声音从后稳稳传来:“即使再没什么让你珍惜,却尚有珍惜你的人。以后我就这么守着你,你一回头,我就在你身后。”
闻言,我猛地顿住脚步,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罗成一眼。罗成眼神坚毅地回视于我。
我歀了款衣袖,伸手拉下单薄的白色袍裳,扔在地上。
堂前火光忽忽闪了几下,归于灰烬。
身后寂静一片。我转身,如期看到罗成愣怔当场。我璀然一笑,问他:“可怕么?这些疤。”我走近他,双臂、颈背和心口大片皮肤暴露在他眼前,上面布满或细碎或虬屈的疤痕。
“看清楚了吗?你一直纠缠不休的女人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