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8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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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脉从一而终,他们只要他们的大局。他们要维持那份和盟,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那份和盟。
    若要破坏,那便是大魏的罪人,君主的敌人。
    大魏朝的子民,当真毫无退路。
    江鹭想到段枫得知真相的神色,想到段枫这几日卧床不起却还寄希望于皇帝。他如何告诉段枫,这就是结果呢?
    凭什么让他们认?
    江鹭闭上眼,手指快速地敲打地面,宛如抽搐。
    薄薄眼皮下的眼睛血丝连连,他想到段枫无数次劝他及时抽身的话。凉城艰难,世道艰难,皇权宏壮不可直面不可直逼。南康世子有无数退路,有许多机会朝后退。
    甚至到了今日,江鹭依然是有退路的。
    可是,凭什么退?!
    他性情中孤忍不屈的韧气如刀锋般,劈开那血肉,剥开他的魂魄,审问他自己:这就是结果吗?这就结束了吗?
    江鹭在黑暗中静坐低笑,他笑得淡漠有戾,又带着无坚不摧的痛恨之意。
    他蓦地抬眸,站了起来。
    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博物架前,从中取出一卷轴。
    “哐——”他拔出腰下剑。
    不点烛不开灯,他在幽暗中淋着飞入窗的夜雨。郎君衣袂飞扬,由着宝剑寒光刺亮双眸,再借着这剑光,朝卷轴中字句望去——
    《与子断绝书》。
    这封书是江鹭离开建康前、跪地三日求来的父子恩义断绝书。写下这封书信,签字画押,他将削爵封字,不再是南康世子,和南康王府再无瓜葛。
    这封书信照着江鹭的眉眼,江鹭闭目,想到他父亲雷石一般震耳欲聋的质问:“你要为了凉城,不做世子不认南康王府,孤注一掷自我放逐,付出一切吗?”
    他母亲哭泣:“夜白,不值得。夜白,认错吧,不要让你爹失望。”
    他姐姐不能理解:“我未婚夫死了,我尚没有要死要活,你为何要死要活?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事奔波,为了别人的事离开我们?”
    此夜此雨,此剑此光,此卷此字,映着江鹭的眉眼。
    他心碎欲泣,心如死灰,却又心如冰石,不可动摇。
    他将段枫救出来,他不会再送段枫去死。他们没有待过凉城,他们没有见过那些血那些火,那些百姓那些将士。他们没有见过,但江鹭已不能忘掉。
    无论旁人如何想,
    无论旁人如何说,无论亲人如何怨他如何不能理解他——
    江鹭要为凉城讨得公道,付出一切,在所不惜。
    而在这方寒夜,在江鹭朝卷宗上按下手印间,他看到有响箭飞上高空。
    明亮的响箭刺破雨夜,如光如电,势不可挡无坚不摧,映他心房。
    --
    这场雨,下得真够久。
    晌午过后,姜循读书间,嫌屋中光暗。她起身点烛,转身回到书桌前,微微一顿。
    屋中多了一人。
    半扇窗子噼啪作响,有一黑锦武袍的郎君戴着蓑笠,出现在她的闺房中。
    窗外的电光与屋内的烛火共同摇曳,墙角淅淅沥沥落了一片水渍。那人掀开斗笠,赫然面白眉清,鼻挺唇红,眼中神色却清泠泠的,如山巅千年不化的雪水一般。
    姜循尚有闲暇,侧过半边脸,欣赏这位郎君的宽肩窄腰、长腿修身。
    毕竟待她半年后死了,黄泉之下未必还能见到这样好看的郎君。
    他的眸子掠过来。
    这是私情被暮逊看破、驿站携手逼问贺明后,二人第一次见面。
    姜循弯起眸子,悠然捧着书卷走回书桌边。她好整以暇地坐下,托腮凝望他,声音沙哑间如钩子般吊着人:“阿鹭来得好快呀。”
    江鹭靠着墙,冷寂淡然:“连续三枚响箭,府外挂起灯笼。你如此唤我,我岂会不来?”
    一对正是情深的男女久别重逢,不应该是二人此时各自冰冷的模样。
    但偏二人各有所求各有心事,相处之间,不见情意,只见心机。
    姜循眨眼,漫然笑:“我昔日和你嬉笑,说我二人缺少诉情的法子。我私心想着,我挂起灯笼,便是对你的爱慕之情。挂几只灯笼,便是多想念你几分。看来我虽然没有说出口,阿鹭却和我心有灵犀,知道我的心意了?”
    江鹭垂下的眼波朝上撩开。
    他冰水般的眼波微有怔意,从自己的一腔刻骨恨意中分出几抹柔情,恍惚着看她:“你思念我?”
    姜循失笑摇头:“不是。”
    江鹭眼波如电。
    她浑然无畏,专注凝视他,语气几分温和:“阿鹭,我有事和你相商。”
    江鹭停顿半天。
    他捕捉到其间的不寻常,而他自己的心事,又在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中,扰得他心烦意乱。江鹭半晌淡声:“正好,我也有事和你说。”
    姜循毫不谦虚:“我的事十分重要,我先说。”
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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