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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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,千里尸骨寒!
    江鹭倏地松开乔世安,跌撞站起来,浑浑噩噩朝牢门外走。
    他脑海中一时是白骨浴红血,一时是姜循靠在医馆书架边,怀
    抱白鸟,朝他仰起脸,发丝拂面,眼眸明亮……
    她爹写了《古今将军论》。
    她爹用舆情,去杀害边将们……
    章淞是大皇子的人,章淞在大皇子的授意下,在凉城火灾后,写折子证实程段二家的无为与阴险,要他们被满门抄斩;姜明潮借曹生的笔,写《古今将军论》,让武将们陷入被动;赵铭和想杀了知道一切的曹生……
    江鹭站在牢门前,抬手无力,手肘抵在木栏上,袖中手指又开始病态地颤抖敲击:雪崩之下,无一无辜。
    他倏地回头,双目赤红,看向那趴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乔世安。
    江鹭:“其实你早明白了吧,从一开始,你就陷入权势之间的斗争。”
    乔世安迷惘发着呆,眼睛看着江鹭,人却不知道有没有听江鹭在说什么。
    江鹭凝望着虚空,有一种难言的平静与哀伤:“你妹妹被你爹娘卖给流放那家,有可能是姜明潮或者赵铭和,授意那家找上你父母……这世上的赌鬼与继母,是最好骗的。
    “你一个无功名的人,如此才能见到宰相,太傅,太子。赵铭和本就想弹劾孔家,因为孔家投靠了太子。但你手里掌握着更多的证据,他怕骨头连着肉,伤到自己,所以赵铭和和太子达成了协议——
    “只用牺牲一个孔家就好了。他们一起用简简来威胁你,带走简简,说保护简简。回过头,他们在你面前做戏,让你心甘情愿把那些名单藏好。他们早已协议好,今年秋,一定要你问斩。
    “你以为你在报恩,可你的恩人们,联手要你的性命。”
    江鹭低声,声音轻缓而沙哑:“你被裹在权势之间的交易中。你的牺牲毫无意义……乔世安,曹生,你知道凉城死了多少人,知道东京死了多少人吗?
    “你说你写《古今将军论》,本意是停战,是和谈,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去。但恰恰是你的文章,杀死了更多的人。我相信你守着秘密,是想要保护简简,想不连累更多的人……姜循说你的账簿可以弹劾百官,你是否觉得那也是在杀人?杀千人而活千万人,活千人而死千万人,你如何想?”
    乔世安:“我写文章,是为了百姓安居乐业……”
    江鹭厉声:“可是权势争斗,和民生有何关系?!”
    乔世安呆呆看着江鹭,发了一阵抖。两行泪水,从他肮脏浑浊的眼中流淌而出,沿着青灰脸庞,滴到稻草尘土中。
    乔世安卧在牢狱角落的阴影里。
    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,他头疼得撞地,他笑声冷漠而平静,教人听了汗毛直竖:“……君主已背弃……哈哈……君主已背弃……君主已背弃!”
    一阵干咳堵住乔世安的嗓子。
    这里笼罩着死一般的沉静与凄然。
    江鹭感觉到无端悲怆袭来,无数风刀霜剑隔着时光,摧枯拉朽。他站立原地,忽有一瞬喘不上气,头晕目眩。
    江鹭掉头要离开,听到乔世安带着哽咽的沙哑询问:“你到底是谁?”
    江鹭回头:“正和二十年凉城未亡魂,南康王世子江鹭,向你索命。”
    --
    天亮时,江鹭按照乔世安最终说的话,在一处山后的树根下,挖出了乔世安藏着的账簿。那账簿上密密麻麻的尽是朝臣和豪强的勾结,人数过多,交易过大,乔世安没有把握,这些账簿可以让那些朝臣们倒台。
    乔世安本就没打算说,但他为此而落到今天这一步。
    乔世安将选择交到了江鹭手中。江鹭挖出账簿的同时,乔世安在牢中身亡。
    再过不到半个时辰,仵作便会发现乔世安的尸体,会得出结论:墙上有血印,乔世安四肢枯槁,额头高肿,肤色灰白。他乃撞墙自尽。
    临死前,乔世安做了一个梦——
    犹记得春和景明,金花映日。
    他与简简一同要出远门,简简戴着帷帽,兴致勃勃。他跟在简简身后,好像忘记了她的长相,又好像怎么也追不上她。
    曹生追着她:“我们去哪里?”
    破蔽不堪的屋子在后化为灰烬,燃烧于火海中。曹生站在大火中,看到骑上马的少女回头,一本正经:“我们去凉城,还债。”
    --
    “自古将帅严饬边备,宾服夷狄,造社稷之福。然兵草田赋之累,征役敛财之厚,日积累月,固宜邦而生民之困。武夫经营四方,吾民困于兵戈,百姓失所,恶民起,豪猾横,国不举……臣一介草茅,学术疏浅,不识忌讳,唯忧将以夷狄养兵,傍锋镝之劳,溢卫所之员。其所贪者利禄,所附者权势,所恃者军功。故战少,民幸;将不幸。战火煌煌,将幸;民不幸。”
    文字本应无情。
    操纵文字的刽子手,化无情为刀剑。
    人这一生,生死存亡,昨日已逝;困缚虚名,囹圄恩怨,壮志空负。
    --
    天亮时,姜循伏在窗边假寐。
    桌上放着一空置鸟笼,笼中白鸟早已飞走。姜循趴在窗下桌边浑噩一夜,半睡半醒中,听到猎猎风声,哐当撞击着什么。
    天光未完全亮,光仍昏昏的,有风从四面吹来,吹乱桌上的书本。
    明窗静几,锦帐文茵。姜循掩袖打哈欠,忽而眨眸——
    天光晦暗,未尽烛火被摇得浮动不已。
    一重六曲山水屏风后,年轻郎君开窗入室,沿着屏风行走。门窗与屏风交错,他身形笼在昏光中,诡谲幽晦。
    狂风大作,光影游弋,郎君袍袖若飞,像暗流下破刃的冰河。很难去形容这样的美男子,足够阴鸷,又足够冶艳——
    江鹭沿着屏风,盯着那挽发倚桌的佳人:“你身上出了什么问题,得了什么病,才需要每月中旬用药压制?
    “外界传你和姜芜不睦,你是否是因为她少时待过建康府,见过我,她长大后害你离家,你便去建康府,想得到我从而报复她?
    “你跟我说简简是孤儿,是否不实,是否骗我?你知道简简和乔世安的关系吗?”
    寒风拂面,衣袂卷飞。
    姜循被他勾住神魂一样起身,她沿着屏风行走,在一重绚烂模糊的山水屏风的缝隙间,她与江鹭在周旋间远离又靠近。
    她的声音,在未明的清晨,如梦一般虚幻缥缈——
    “我早告诉过你的,我有心疾……我在建康府的那段时间,你难道不知我病弱吗?那本就是真的。
    “我和姜芜起初不睦。因为姜芜待过建康府,姜芜少时慕你,我心中不甘,想抢走她得不到的少年郎。我确实曾为此快意。
    “我不知道简简的身份。我认识她的时候,她告诉我说,自己是孤儿。怎么,简简和乔世安有关系?你查到证据了吗?我们的合作有结果了吗?”
    腰间衿带轻扬,美人一声惊呼。
    江鹭伸手扣住她的手腕,将她从屏风后拖拽到身前。风吹动二人的衣裳与乱发,屏风光影落在二人身上,在极端扭曲的沉静与暧、昧中,江鹭睫羽微垂,姜循秀目上撩:
    “以上三个答案,只有一个答案是真话。阿鹭,你猜是哪一句。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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