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阎立本也不怕因此开罪于太子,反正他很快也不是储君了,但他一想到日后记载里他要和这件事捆绑在一起,他就
()觉得这很不符合他这个艺术家的定位。
而且……
“你若是怕自己去了东宫挨打的话,喊上右武卫大将军给你壮胆吧。”天后仿佛留意到了他这个迟疑的表现,忽然开口说道。
阎立本顿时目光一亮,“多谢天后体恤。”
至于安定公主协助宣读废太子诏令,会不会有哪里不太对劲?
这有什么的。昨日陛下晕厥,宫中警卫都已彻底落到了安定公主的手中,甚至拿下了一批行止无端的东宫宫人,俨然已将太子得罪过了,也不怕再来协助宣读这份诏书。
反正,他也很快不是太子了。
但这份对于阎立本来说的安全感,对于东宫来说却有若暴雨来临。
“外面又多了一批北衙兵,安定公主也亲自到了。”
太子妃正要给太子喂药的动作倏尔一顿。因为这个突然止住的举动,汤碗之中的药险些泼洒到太子的身上。
杨思正面色惶惶,“不只是安定公主,左相也来了。”
这个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左相在此时到来,绝不可能是什么好消息。谁让门下省负责审查诏令,所以那正是天皇有诏令抵达的标志。
杨思正求救一般朝着李弘看去:“殿下——”
李弘才刚刚醒来,面色惨白得厉害,但在这左相与安定一并到来的消息面前,他又当真无人可以依靠,也就必须去接受天皇给出的惩处。
“出去迎接。”
前头有人告知,阿耶也已经醒来了,病势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,他也难免在心中升起了一抹希冀,希望他和阿耶之间的关系也还能修补,而不是随着那句怒斥彻底跌入谷底。
哪怕在这晨昏交界的黎明里,他和安定两厢对望之间气势迥然有别,让他这个被人搀扶出来的太子简直像是个落败的小丑,也终究还有最后一口气维系着他的体面。
可当阎立本开口的那一刻,李弘的脸上残存的血色也消失殆尽了。
“门下:……储副之寄,社稷系以安危;废立之规,鼎命由其轻重。”
杨思正惊惧地朝着那封诏书看去,险些以为是自己的一夜未眠,这才出现了幻觉。
就算后面的话还不曾被阎立本念出,这“储副之寄”“废立之规”的说法,已足够让人确认,这到底是一封什么诏书。
除了废太子之外,再无一点其他的可能。
但太子他就算有错,又何至于到这样的地步!
何况陛下,陛下不是已经醒来了吗?以他平日里对太子的偏爱,怎么可能因为一时之气直接废了太子。
可事实好像当真就是这样残酷,他也一点都没有听错话。
阎立本的声音其实不大,只是在这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的太子东宫,每一个字都不会让人错认。
“皇太子弘,中人之性,久婴沉痼,本当位居明堂,广纳贤才,训以诗书,授业百姓,以表嫡长之德——”
李弘惊得后退了一步,绝
不愿意承认,自己在父亲的心中居然会被打上“中人之姿,身体不好”,因是皇后所出的嫡长才有资格坐在太子的位置上。
更大的打击竟然还在后头。
“然纳邪说而违朕命,结朋党而怀异端……灾荒之年无有所为,反有不忠不孝之举,难堪东宫大任……”
在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,一种远比他昨日惊厥的窒息感堵塞在了他的喉咙口,让他明明很想在此时喊出求见父皇的话,或者是为自己辩驳,却只有两耳的轰鸣之声直冲天灵,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他好像已经不在此地了,而被那一句句紧随在后的斥责给驱赶成了一道游魂。
只是近乎本能地还在听着阎立本的话,等待着那一句最后的宣判。
“朕戚属之中,频亏国典,缅维前载……思其不可守器纂统,承七庙之重,定权——”
“宜褫夺皇太子位,废为襄王,即日起移居襄州。”①
李弘彻底僵硬在了原地,像是一尊惨淡的雕塑,只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:“襄州?”
好一个襄州。
山南东道的襄州,比起李素节的许州还要更为偏远,就算没被丢到黔贵蜀中之地,也绝不是一个好去处。
从太子贬为襄王,与他从天上被丢进泥中有何区别!
然而那封已然宣读完毕的圣旨就在他的面前,让他根本无从怀疑其真伪,阎立本也已做出了要将圣旨递交到他面前的举动。
但他实在不愿意承认,阿耶会用此等残忍的手段对待他,又仿佛是胸膛之中的溺水感还不曾结束,让他的手臂沉重得要命,完全不想接下这份圣旨。
偏偏在场之人里谁都会纵容于他,唯独有一个人,在班师凯旋之时没给他面子,在朝堂对峙中没给他面子,现在也显然不会顾及手足之情。
李清月开了口:“皇兄,还不接旨吗?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