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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上仙,唇间也带着血。
他在浓重血味里抿着唇,解了腰间锦囊。锦囊里是早已备好玉精,之前每次去到落花山市,他便会试着找寻一些遗落和残余。他不知道这玉精从何而生,他知道有人偏爱于此。
他低着头,一部灵魄生生抽离出来,融进玉精里,然后仔细地那玉精雕琢成型。
他要雕一尊灵王神像,在神像背后刻上供印,再供印连在玉精里灵魄上。
如此一来,往后乌行雪若是再需调养,那牵连便都在这尊玉雕像里,耗是他预先离出来灵魄,不会直接显『露』在他身上。
他无需再在那些时刻避开坐春风,避到这极北之外。他可以像平日一样,抬帘而入,看着那人一点点恢复,重显『露』出血气和明亮笑意。
他始终记得有一次自己踏入坐春风,看见乌行雪倚坐在榻上,支着头睡得并不安稳,一旁是纸捏戏子和喧闹锣镲。
他在咿咿呀呀唱调里蹙着眉,看着那个人,无端漫起疼。
尽管乌行雪连哄带骗说了诸多理由,他看得明,对方不喜欢太过安静地方,也不喜欢独自一个人。
他想说……以后不会了。
萧复暄垂着眸,玉神像在他手指剑气间轻轻翻转。
他明明生了一副冷淡至极眉眼,做却总是情深事。
他手里神像已有初型,所雕之人高挑挺拔,英姿飒踏,手里抓着一柄剑,灿若煦日昭光。
他半眯着眸子,曲着指节轻弹了玉像一下,低沉嗓音轻声道:“乌行雪……”
他想问:打不打算戴那个面具?
他说完那个名字,手指微顿,忽然轻轻怔住了。
那一瞬间,他躯壳里尚未弥合灵魄猛地一震,那滋味就像在高崖之上一脚踏空。他脏猛地砸了一下骤缩起来,仿佛被一只无形手紧紧捏攥住,良久之后才慢慢松开。
血脉回流时,一股毫无来由慌意弥漫开来……
***
这在凡人间,常被成为有感应。
应当是有感应吧,所以在乌行雪劈开神木,仙元碎尽,跪坐于地时候,远在极北之外人会在那个刹那忽然会到铺天盖地窒闷与难过。
那个刹那说是极短,极为漫。
短到无人知晓发生了么,来不及有所应答。短到南窗下小童子刚跑过一座拱桥,短到坐春风那对小不点兄弟还没来得及抹掉脸上无端流淌眼泪。
曾经仙都也有人落回过人间,从他不再是仙人那一刻起,所有人都会慢慢他淡忘。
乌行雪还是灵王时候,在那废仙台下送过多旧友。他给多人摇响过那个玉铃铛,送对方一场囫囵美梦,到梦醒么都不会记得,自然也就不会难过。
他这样送过多人……
可真正轮到他时却全然不一样。
或许是因为他化身于神木,与天道同根同源,独立于灵台众仙之外,是特殊存在。或许他生劈神木、自碎仙元之行真激到了那个凌驾于仙都之上灵台天道,所以要给他比任何人都重惩罚。
曾经云骇他们惩罚是被淡忘。
而灵王惩罚是被抹杀……
在他仙元尽碎,邪气裹身那一刻,世间所有关于他记忆统统消失不见。
南窗下小童子正急急地要给自家大人传一封书信。他蘸了朱砂,却提笔忘言。
他握着笔,茫然地站趴在桌案前,半晌才被另一个跑进屋来童子摇回神,问道:“铺着符纸作么?”
他想了久,愣愣道:“我……我忘了。”
他说:“好像有一件要紧事想跟大人说,是……我忘了。”
那几个刚跑过拱桥小童子正招呼着身后同伴,催促道:“快,离那还有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,脸焦急被疑『惑』替代,步子也慢了下来。
他们莽莽撞撞下了桥,接连停下,顾良久挠头道:“会儿,我们……我们要去哪儿来着?”
“唔……”
“奇怪,我们好好为何从宫府里跑出来?”
“不知。”
“好奇怪,我跑得有点难受。”
“我也是……我里好难受啊。”
那些小童子站了一会儿,莫名觉得累极了,明明从前没有这样难受过。
而那两个坐春风小童子,抹着眼泪跑在仙都晚风中。他们跑过了一片冷雾,再没有出来……
就像灵王送上来那缕春风一样,消散在漫漫夜里,杳无云烟。
远在仙都一角坐春风,院门外挂着灯。那明亮成串灯火于某一瞬熄灭下去,从此以后再没有亮起。
极北之外漫天大雪里,萧复暄躯壳里灵魄撕裂之痛反反复复,仿佛永无消止之时。以至于他在某一刻生出错觉,好像那不仅仅是他自己灵魄之痛。
可除了他自己,还有谁?
还会有谁呢……
那漫痛楚终于缓缓休止,萧复暄睁开眼,双眸泛着红。他紧蹙着眉,沉默地垂下目光,看着自己手里握着东西。
那是一尊玉神像,高挑挺拔、英姿飒踏,手里握着一柄剑。它既无名姓,也无面容。
这应当出自他手,是他亲手雕。
可所雕是谁,他为何摘了丧钉坐在这大雪里?
他久地看着神像空一片脸,却记不起来。
他应当是忘了么事,于是整个人世间都缺了一块。
此后近三百年,再没有完整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