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埋骨之城与他们上一回来所见并无太大的差别。一样的空洞，一样的黑暗，一样的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，以及那棵几乎能光耀整个埋骨之城的碧血树，也一样挺拔。
“我都忘了此地维持着这模样究竟已有多少年。”
站在谢遥身边，应风采带两分讥诮喃喃说道。
秦关有些迟疑地看她：“你到底是……”
应风采笑了笑：“你们不是一早就已有所猜测？”
猜测肯定是有的，只是没听到她亲口承认之前，他们谁都不愿一早就去将这猜测落实而已。
秦关看向谢遥。
谢遥面上既有了然，也有苦涩。
秦关完全能体会他的苦涩。
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，这姑娘跟自己都不是同一个时代、同一个世界的人，每一回要冒着生命的危险来相见，还未想好要怎么解决地域上难题，却紧接着又证实了另一个更难逾越的生理差距：你只是正常正大、正常变老、生命不出意外不会超过一百年的再普通不过的人类，而对方却是个已活了不知多少年、还要活不知多少年的青春永驻的非人类。
是以为什么他们明明心中一早就有所猜测，却谁也不愿主动开口去证实呢？大约原因就在这里吧。
可惜既定的事实也不会因为某一方的逃避而烟消云散。
谢遥怀揣着最后一丝挣扎道：“你不是说，你是最早就住在这里的月牙村的人？”
“我是。”应风采注视他双眼，静静道，“血牙就是月牙村，走尸族人自然也就是月牙村人。”
谢遥这次再无话可说，呆呆看她半晌，忽转而看向秦关：“你能不能猜到我此刻在想些什么？”
“你大约在想——”秦关悠悠笑道，“希望有关于延缓衰老、延长生命的科技研究能加快进程，说不定运气好了还能陪你家心上人多活个几十年一百年的。”
谢遥脸色怪异：“你难不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？”
秦关虽然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，但与他却有着同样的忧愁，是以她自然也就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：若心上人注定要活得长久又青春不老，那自个儿既不不可能叫他放弃生命在自己命终时与自己一起去死，没法叫他转头就忘掉自己同别人重新来过，也没法叫他一直一直只惦记着自个儿孤独生命，那除了自己想方设法尽量陪他长久一点，还能有什么办法？阅读书吧 .yshuoba.
秦关和谢遥同时叹了口气。
应风采颇为一言难尽注视着两人：“二位是不是想得太过长远了些？”
“这对你来说长远吗？”谢遥蔫蔫道，“几十年一百年对你而言，难道不就是一眨眼的事？”
以前确实是的。应风采在心里答道。
但自从认识他以后，她虽也不时感慨于彼此间相处的时光稍纵即逝，可更多时候，她却觉得时间很长，时常感觉一个瞬间便底她过往数十数百年的踽踽独行。只这些话，她却不愿吐露出来了。
“他呢？”秦关有些忐忑问道。
应风采自知她问的谁，却并不答话，转而道：“上一回你们来此，并未见到我族中人，此次主人将带领族人迎接诸位，其一是因——”她目光看向紧跟在秦谢二人身后、只差没贴到夜宴身上去的那黑斗篷的少年，“千百年来，我族第一次有后人降生，这虽说不上是件喜事，但还是……这孩子对于我族、以及对他自己而言，他都是很珍贵的。”
直到剩余四人目光悉数落在自己身上，卫陵才后知后觉应风采口中那个“珍贵的人”，指的竟是他。
应风采看着他，素来沉静的眸子里浮现些许温和：“你取下斗篷吧。”
卫陵战战兢兢取下他身上的黑斗篷。
他这般小心，不止是怕忽然会有光会从什么地方透进来灼伤他，还因为——
众人看着眼前的少年，他有一张伤痕累累到面目全非的脸，以及一副同样布满伤痕的躯体。
如此可怖。
卫陵解开斗篷的过程中，双目始终紧紧盯着夜宴，心中一做好他一旦面露不适、他便退到他看不见之处去的准备。
然而没有，连他自己都知晓自己这副形容有多丑陋，可夜宴竟从头到尾都未流露一丝的鄙薄。他看着他，一贯的面无表情，这面无表情放在寻常情形下或许会伤人，然而放在此时却无疑救了卫陵一命。
非但夜宴如此，秦关、谢遥与应风采三人皆是如此。甚至应风采原本看他的神色只是温和，待见到他这一身的累累伤痕后，那温和似还掺进几分敬佩：“你小小年纪，却要比我、比所有的族人都更厉害。”
卫陵不解。
“很多年前，我也不愿就这样一直一直呆在黑暗中，不能见光，哪也不能去。”应风采回忆道，“那时我也一次又一次从此地闯出去，而后一次又一次被阳光给逼退。但我总归是个女孩儿，爱惜自己的颜面，我那时一直以为自己已拼了命，到今日见到你才发觉，实则我始终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