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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雪地中握剑冷笑;忆昭伏案疾书,墨迹化作血滴;小满抱着孩子轻唱摇篮曲;还有……一个身穿白衣的老妇人,手持竹简,眼中含泪,嘴唇微动,似乎在说一句话。
阿芜倾耳倾听,终于听清:
>“孩子,你还差一句。”
“哪一句?”她问。
镜中老妇抬手指向天际,声音穿透时空:
>“真正的结尾,从来不是‘完成’,而是‘继续’。”
刹那间,整座石台轰然震动。铜镜碎裂,碎片悬浮空中,每一片都映出一段被掩埋的记忆??原来,《民忆录》并非终结于百年前的焚书之夜,而是在此后百年间,仍有无数人冒着生命危险续写。他们在牢狱中用指甲刻墙,在流放途中以骨为笔,在临终前咬破手指写下遗言……这些文字从未消失,只是等待一个能听见它们的人。
阿芜双膝跪地,双手贴于石台。她开始吟唱,不是铭心咒,而是一种更古老的语言??“忆语”。每一个音节落下,空中便凝聚出一道金色符文,融入她的身体。她的眼眶中,墨色液体剧烈翻涌,渐渐凝成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,宛如星辰坠落人间。
当最后一道符文归位,她睁开了眼睛。
不再是空洞,不再是黑暗。
她看见了。
看见百年前吴素心在火刑柱上微笑;
看见裴砚为护住一本残卷而断臂跳崖;
看见忆昭在油尽灯枯之际仍奋笔疾书;
看见小满抱着孩子躲进茅屋,门外战火纷飞;
看见千万普通人默默记住、悄悄传递、代代相传……
她哭了。
泪水滑过脸颊,落地即化作一朵忘忧草,花瓣洁白如雪,中心却染着一抹猩红。
>“我不是终点。”她喃喃道,“我只是桥梁。”
她站起身,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本无字书??正是当年茅屋桌上的那一本。如今书页已不再空白,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,有的娟秀,有的潦草,有的用血书写,有的以泪润墨。她翻开最后一页,提笔写下新的句子:
>**记忆不死,因其流转不息。
>只要有人愿意听,故事就不会结束。**
笔尖落下的瞬间,整个西域大地同时震颤。楼兰遗址的七面铜镜再度显现影像:茅屋里,小满转身走向门口,轻轻推开那扇尘封已久的门。门外站着一个小女孩,手里牵着母亲,抬头望着天空,正指着北斗七星说出那两个字??
>“记得。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七面铜镜齐齐崩裂,化作粉末随风散去。而远在共忆村的昭树之下,那盏新灯骤然大亮,光芒直冲云霄,竟与北斗星辉相连,形成一道横贯天地的光桥。
人们纷纷走出家门,仰头观望。孩童们拉着父母的手问:“娘,那是通向哪里的路?”
无人回答,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。
数日后,一名牧羊人在回音谷附近发现了一件物品:那是一枚断裂的玉簪,簪头雕着柳叶形状,正是《柳霜手记》作者柳霜的信物。旁边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,上面写着一行小字:
>**我已交付使命,余下之路,由你们行走。
>??阿芜**
消息传开,举国震动。
有人悲泣,有人焚香祭拜,也有人怒斥这是骗局。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??然后拿起笔,写下属于自己的那一段记忆。
千灯书院宣布设立“续忆堂”,专门收集民间自愿提交的记忆文本。不论贵贱、不论真假,一律录入“共忆档案”。一位老农送来一块陶片,上面歪歪扭扭刻着:“我爹说,那年官府征粮,全村饿死了三十七口人。”一名妓女匿名交出一本日记,记录了她如何被迫诬陷清官致其抄家灭族。甚至连宫中太监也偷偷递出一份名单,写着历代被秘密处决的宫女姓名……
这些文字不再追求“准确”,而只求“真实”。因为人们终于明白:历史不是唯一的,而是多重的;记忆不是固定的,而是生长的。
就在这一年春分,共忆仪式再度举行。
这一次,主题是“未竟之言”。
全国上下,无论男女老少,皆可在忆台前说出那句藏了一辈子的话。有人对着亡妻的牌位说“对不起”;有人跪在祠堂里向祖先坦白自己改姓换籍的真相;还有一个年仅八岁的男孩,在众人面前颤抖着说:
>“那天火灾,是我点燃的蜡烛……我怕承认,所以说是老鼠撞倒的。”
他说完,泪如雨下。全场寂静无声,随后,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走上前,紧紧抱住他,哽咽道:
>“谢谢你告诉我真相。
>那场火里,烧死的是我的女儿。
>现在我终于可以原谅了。”
那一刻,天空再次划过流星,比以往更加密集,宛如银河倾泻。
而在遥远的北方边境,曾经“亡忆军”踏过的土地上,忘忧草再度盛开。但这一次,花丛中竟开出一朵黑色的花,花瓣层层叠叠,散发着淡淡的幽香。当地人称它为“忆魇花”,传说只有在极致悔恨之地才能生长。
有人说,曾在月圆之夜看到一名黑袍女子伫立花前,手中捧着一本金边书籍,低声诵读。待走近一看,书页竟是透明的,唯有用心去看,才能看见其中流淌的文字。
她是谁?无人知晓。
但每当有人迷失于遗忘的迷雾中,总会听到一阵清越的铜铃声,由远及近,轻轻响起:
>“还记得吗?”
多年以后,当新一代忆使成长起来,他们中最优秀的一位,在整理古籍时偶然发现了一份尘封的卷轴。打开之后,只见开头写着:
>**《忆感力学?初论》
>作者:裴砚**
文中提出一个惊人理论:人的记忆并非储存在脑中,而是散布于天地之间,依附于情感共鸣而存在。因此,真正的“复活”,不是肉体再生,而是被足够多的人深刻记住。
卷末附有一段批注,字迹清丽,显然是女性所书:
>“你说得对。所以我来了。
>不是因为我想回来,
>是因为他们不肯让我走。
>??阿芜”
这位年轻的忆使怔怔看着那行字,久久不能言语。良久,他提起笔,在旁边添了一句:
>“那么,请允许我也成为记住你的人之一。”
窗外,春风拂过,紫花飘落案头,恰好盖住了“芜”字的最后一笔。
仿佛,一个新的名字,正在悄然诞生。